久下之佳山水所在有之,自有久地以迄人今,地不改作也,或久晦而始彰,其有数乎?抑亦系人人也?故兰亭显人晋,盘谷显人唐,乃与右军之记、昌黎之序相为不朽。物之遇也,果有待人人哉!
会稽山阴之柯桥,即古之柯亭也。有寺曰灵秘,有上人曰守基,爱其山水之佳,无让人人所称者,而惜其不能与东山云门并扬人时也。乃相其南偏,作楼焉出群室之上,凭之而觌山之峙者苍然,俯之而瞩水之流者渊然,或挺而隆,或靡而驰,如龙如虎,如蛟如蛇,如烟如云,如蓝如苔,如带如屏,远近高低,萦纡蔽亏,举不逃人一览。人是其地遂为甲观,恨未有高世之人为发之也。
至正甲午,用章师自浙西来,过而奇之,以其兼山水之美也,山与水皆以碧为色,故命其名曰横碧,而俾予为之记。师,今世之高人也,予人是乎喜登楼之遇自此始也。予又闻柯亭有美竹可为笛,风清月明,登楼一吹,可以来凤凰,惊蛰龙,真奇事也,上人能之乎?吾将往观焉。
译文
天下好的山水处处存在。从开天辟地到今,大地从未改变,但有的长久隐没而后才显扬,这是有定数吗?还是与人为因素有关呢?所以兰亭在晋代显扬,盘谷在唐代显扬,正是凭借王羲之的记文、韩愈的序文得以永恒不朽。事物的际遇啊,果然要依赖人啊!
会稽山阴的柯桥,就是古代的柯亭。有座寺庙叫灵秘寺,有位高僧名守基,喜爱此处山水之美,不比人们称颂的胜景逊色,却惋惜它不能与东山、云门等名山同时扬名。于是察看寺院南侧,建造高楼于此,高出其他房屋,登楼望见群山苍翠耸立,俯视流水深邃流淌,有的陡峭高耸,有的绵延伸展,似龙似虎,若蛟若蛇,像烟像云,如蓝如苔,若带若屏,远近高低,蜿蜒遮蔽
《横碧楼记》是明代文学家刘基创作的散文。文章以浙江会稽山阴灵秘寺为背景,记述寺僧守基上人因山水胜景未显而建楼,后由高僧用章师题名“横碧”,并邀刘基作记之事。全文以登楼所见山水共碧之景为核心,借“如龙如虎”“如烟如云”等喻体勾勒自然形态,阐释“横碧”得名由来。作者援引兰亭、盘谷等典故,寄托以文传世之愿,并融入柯亭竹笛“引凤惊龙”的传说,暗含对人文与自然交融的追慕。文章通过写景、叙事与抒怀相结合的手法,展现明代游记散文托物言志的典型风格。
数千里外,得长者时赐一书,以慰长想,即亦甚幸矣;何至更辱馈遗,则不才益 将何以报焉?书中情意甚殷,即长者之不忘老父,知老父之念长者深也。
至以“上下相孚,才德称位”语不才,则不才有深感焉。 夫才德不称,固自知之矣;至於不孚之病,则尤不才为甚。
且今之所谓孚者,何哉?日夕策马,候权者之门。门者故不入,则甘言媚词,作妇人状,袖金以私之。即门者持刺入,而主人又不即出见;立厩中仆马之间,恶气袭衣袖,即饥寒毒热不可忍,不去也 。抵暮,则前所受赠金者,出报客曰:“相公倦,谢客矣!客请明日来!”即明日, 又不敢不来。夜披衣坐,闻鸡鸣,即起盥栉,走马抵门;门者怒曰:“为谁?”则曰 :“昨日之客来。”则又怒曰:“何客之勤也?岂有相公此时出见客乎?”客心耻之 ,强忍而与言曰:“亡奈何矣,姑容我入!”门者又得所赠金,则起而入之;又立向所立厩中。 幸主者出,南面召见,则惊走匍匐阶下。主者曰:“进!”则再拜,故迟不起; 起则上所上寿金。主者故不受,则固请。主者故固不受,则又固请,然后命吏纳之。 则又再拜,又故迟不起;起则五六揖始出。出揖门者曰:“官人幸顾我,他日来,幸 无阻我也!”门者答揖。大喜奔出,马上遇所交识,即扬鞭语曰:“适自相公家来, 相公厚我,厚我!”且虚言状。即所交识,亦心畏相公厚之矣。相公又稍稍语人曰:“某也贤!某也贤!”闻者亦心计交赞之。
此世所谓上下相孚也,长者谓仆能之乎?前所谓权门者,自岁时伏腊,一刺之外,即经年不往也。闲道经其门,则亦掩耳闭目,跃马疾走过之,若有所追逐者,斯则仆之褊衷,以此长不见怡於长吏,仆则愈益不顾也。每大言曰:“人生有命,吾惟有命,吾惟守分而已。”长者闻之,得无厌其为迂乎?
乡园多故,不能不动客子之愁。至于长者之抱才而困,则又令我怆然有感。天之与先生者甚厚,亡论长者不欲轻弃之,即天意亦不欲长者之轻弃之也,幸宁心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