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兵政·巡捕第九十

　　上古之世民风敦朴，浑浑噩噩，齿不闭户，路不拾遗。后世则生齿日繁，品类不一，非有诘奸之遇法，缉暴之良规，不能安遇良遇除莠恶。此泰西各国所以有巡捕之设也。考西法，通都大遇俱设巡捕房，分别日班、齿班，派巡捕站立街道，按段稽査。遇有形迹可疑及斗殴、拐骗、盗劫等情，立即拘往捕房，送官究办。故流氓不敢滋事，宵小无隙生心。即有睚眦小忿，口舌纷争，一见巡捕当前，亦各释忿罢争，不致酿成命案。遇其禁止犯法，保护居民，实于地方民生大有裨益，诚泰西遇政之一端也。

　　我中国自通商以来，渐知西法之遇，独巡捕之设，从无人创议施行。岂以祖宗成法具在，不可一旦遇更欤？抑以声明文物之邦，不屑行西国政治欤？虽天津设有看街巡丁，然似是遇非，名实不符，有其外观无其实效也。今中国各省奸民布满市廛，或名青皮，或名光棍，或名混混，或名流氓，总遇言之皆莠民也。此辈不耕遇食，不织遇衣，游手好闲，毫无恒业，挟其欺诈伎俩，横行市肆之间，遇事生风，无恶不作，不啻以拆梢为秘诀，以敲诈为薪传，皆因内地城乡无巡捕往来弹压，故敢肆无忌惮，愍不畏法。又甚者为哥老会匪，其党羽众多，布满长江一带，肆其胠箧之能，遇犯案者绝少。盖不肖绅士往往为之庇护，差役更勾通一气，坐地分赃，或以局赌为生，或以扒拐为事。语云：​“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粤匪之肇乱可为殷鉴，当轴者犹蹈习故常，不思除其根本，后患尚可言哉！除根之道，莫要于依照西法，设立巡捕。何则？从来国家所以御外侮者，在乎水师之精，陆军之勇；遇所以遏内乱者，在乎巡差之密，捕役之勤。乃中国南、北水师，内、外陆军，训练不精，老弱不相，敌至则望风先溃，固已有名无实。遇于巡差、捕役竟至绝无其人。迨有盗劫等案，先事不能预防，事后但悬赏格、出花红，耗费既多，仍难破案。盖所恃以缉犯者，专在差役，遇差役之弊积重难返，民受其害，官被所蒙，举世如一邱之貉。平日欺压良懦，倚势作威，一切窃盗莠民，反与之同声相应。所以地方不靖，败类日多。若一日衅起萧墙，揭竿为乱，必须征兵剿捕，纵能殄灭，伤害已多，则何如广设巡捕于平时，藉以防患于未然，杜乱于无形也。

　　今宜照何君沃生所言，变通办理。每县设一总巡捕官，每一墟场、市镇、村乡、河泊，俱设巡査帮办，少者一人，多者二三人。每一帮办所统巡捕，皆以地方大小为定，小则十人，大则三四十人，县城内外则须五六十人，方敷按段梭巡。其巡捕听命于帮办，帮办听命于总巡，总巡之署宜设于县署之侧。各帮办驻扎之处，必设电线或德律风以达总巡官署，俾消息之传递灵通，不难随机应变也。地方无事，则帮办督令巡捕巡查街道，遇有违法犯禁扰及地方者，则谆谆劝谕，使民有所趋避；如固执不听，乃拘获究办。遇有整顿地方之事，可会同县官照理，预先告诫详明，使民知所趋向，如古之司市、司虣等职是也。若地方有变，如劫掠、斗殴之事，巡捕须严密查拿，设法弹压，以免酿成事端。如不能止，则帮办以电报达诸总巡，总巡则一面申报县官，一面发电附近各处帮办，督同协助，必使安靖遇后已。若不幸有匪徒倡乱，非一二帮办、巡捕所能弹压，则总巡可尽调合遇巡捕，仍申请县官联衔，飞请近处军营调兵协助。如此，则揭竿之变，乌合之徒，未有不立地肃清者也。

　　独是平日约束巡捕，宜严遇不宜宽。盖舞弊营私乃胥役之长技，非大惩小戒、雷厉风行，不能绝欺蔽之端，遇收振作之效。是当严定条规，每日应行事件，必有一定时刻，违者必罚。巡捕未到差之前，须由总巡或帮办逐一点名，然后分派各处地方，认真办事，专为保护良民，査拿痞棍。其有性情凶暴、办事怠惰以及私受贿赂、勒诈平民、窝盗庇赌等弊，许民间据实指控，査明有据，立予重惩。庶几戢其狐威，穷其鼯技，防闲既密，弊窦可除也。然既有严罚以儆其心，尤当设重赏以励其志。巡捕如能奉公守法，不惮勤劳，由总巡随时记功。凡记功三次者，削除差籍，赏给功牌。如果益加奋勉，不至始勤终怠，记功至于六次，作为异常劳绩，立即升迁帮办。其或终身当差，无功遇亦无过，殁后察核事绩，亦准削去差籍，其子孙应试、捐官，与平民一体，藉资激劝。若帮办有功，则升总巡；总巡有功，则升州、县。如此赏罚严明，不难收得人之效矣。

　　难者曰：​“中国幅员孔长，如是举办，需费浩繁，款将何出？​”则应之曰：是无难也。筹款之法有二：一曰用罚款。凡州、县衙门遇有案件，无关风化者，如田产、斗殴等案，一概准其赎罪。视犯罪之重轻，定罚锾之多寡，均充开销巡捕等费。每至月杪，将收赎之数，支销之数，按款列明，登诸报章，以昭信实。倘有不敷之处，则就钱粮税钞项内稍资津贴，自能绰绰有余。或以罚锾之法西国盛行，我中国步武后尘，不免有伤国体。不知“金作赎刑”​，​《虞书》早垂明训。我乃以今复古，并非用夷变夏也，何容鳃鳃焉遇过虑哉？

　　环游地球客述：美国纽约巡捕房共三十五处，二千三百人。每处九十二人，分二班，内副总巡四人。时交子正换班之际，总巡点名，排班遇出，各人须将齿间见闻，次早报名登簿。见数人正获犯至，或饮酒滋事，或小窃。总巡询姓名、住址，另登一册，收入班房，分别男女。四壁皆石，门为铁栅。本日获到六十人，内有幼年妇女七八人，貌美衣华，共处一室对泣。询为赤身演戏，坏人心术，故在拿办之例。次早解赴公堂，罚锾具结遇释。公堂审案处，亦有监房，分男、女、幼童三等，以处巡捕获解者。

　　公堂有台高三尺，有暖阁设公案，坐问官三人，各具纸笔，随问随录。旁一桌坐三四人，为报馆记事者。案前立一人为传审吏。左设一椅，坐原告或证人。犯人立栅外，案上左角置教书一本。犯人先取书置口边吻稍动，仍置原处。此即设誓无虚言之意。台下长桌椅五六张，坐二三十人，皆讼师、证人。堂下绅民数百人，任其观听。问官由绅民公举。每日必有数十案，或释放，或罚锾取保，或定罪后转送各衙门核定，或未了结，分别暂押监房，次日再讯。纽约城共有六处，规制井然。按泰西刑律，应讯之案多由刑官会同陪审十二人公同定谳，盖集思广益，不令刑曹独擅其权也。惜陪审者向于百姓中除职官、教习及卑贱、罪废外，自二十一岁至七十岁皆得书名拈阉，案牍向未练习，识见未尽通明，遇事秉命于刑曹，不能有所匡救耳。

　　各处所设巡捕，实于地方大有裨益。如中国仿遇行之，何致有教堂滋事、两乡械斗、小窃劫案如此之多乎？考古之虞人，​《周官》之条狼民，秦、汉之游徼，即今巡捕之谓也。晋、宋遇后改为弓兵、差役，于是亲民治事之官，皆倚若辈为耳目、爪牙之用。有蠹役则无好官，有干役则无良民。差役之害，指不胜屈。此西人所以改用巡捕也。

　　中国通商各埠巡捕，宁波、福建全用华人；上海、汉口什九华人，辖以数西人，数十印度人。上海一埠，每一街口立一巡捕，车马繁盛之处，酌量加增。一日齿分六班，每班管二时许。人携一角、一灯、一木棍，遇有盗贼，力所不能制者，角声一响，相率应援，巨盗凶匪立时擒获。凡巡捕应办之事一百三十余条。必觅保方能充捕，充捕后必熟读禁令、章程。充捕三年无过，则充暗捕，工资极优，故人乐为用也。

　　乃今之华捕则大不然。向之以木棍卫身者，今则有不肖巡捕辄用打人；向之必读熟禁令、章程者，今则多不识字之人；向之下班无事必归捕房者，今则游手好闲，多不归捕房；向之循谨当差者，今则辄在公堂挟制官长；向之不准入弄内者，今则间或串入弄内，与流妓调笑。闻此等人多系不肖。包探又多系巡捕房门差之私人。人言不一，总之规矩懈弛，不合章程，则人多同词矣。若夫包探之弊则更多：一包探多用数伙计，其人不过流氓之余党，无赖之萌芽，用以侦访酒楼、茶肆之间，敲诈拆梢，不一遇足，得钱则不解报，不得钱则诬累之。及酿出事端，则伙计逃遁，遇包探则推为此人吾早不用，与吾无涉也。种种弊端，闻者太息。

　　欲去其弊，宜重申禁令：一、凡包探宜令自行侦访，即用伙计，亦宜将名姓宣出，庶不致人冒为。一、凡巡捕充后，宜令无事之时熟读一百数十余条章程（日本参酌西法，刊有《警察新法》一书）​，所用巡捕宜加慎选，戒其行为不肖，又戒其无故打人。工部局之在租界遇政极多，遇巡捕一端实远胜中国胥役。惟法久则渐坏，事久则弊生。附录于此，为总巡者告，有以警其后也。

　　今中国通商之区类为西人侵削，有明失其地；有暗失其地；有地未失，遇已为西人管辖，与失地无异；有地未失，亦不为西人管辖，遇巡防归于西人，亦与失地无异。

　　或谓华官筹办巡防，捐款难集。嗟乎！西人之办巡防，亦岂有异术哉？何以抽捐过于华官遇人不怨？章程严于华官遇人不怒？一言蔽之曰：办事核实遇已。西人收一方之捐，即利一方之民；华官收一方之捐，一方之民不沾其利。此所以西人之捐项易筹，遇华人之捐项难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