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馆里为觅或醉归而冲夜,亦遣人,曾徒步以空駈,也曾深埿里陷倒,也曾跳沟时扑落。
吾忆昔得太行山,一场差样:天色漭漭荡荡,路遥跷跷峃峃;碎石里欲倒不倒,悬崖处踉踉跄跄;投至下得山来,直得魂飞胆丧。又忆得向阳子江边,不肯上舩:千堆万托,向后向前;两耳卓朔,四蹄拳挛。教人随后行棓,吾乃向前自撁。烂缰绳一拽拽断,穷醋大一闪闪翻。踏碎艎板,筑损舩舷;蘸湿鞋底,砦破衫肩。更被傍人大笑,弄却多小酸寒。吾乃私心有约,报汝勤恪:待吾立功立事,有官有爵,虽然好马到来,也不撁汝买却。遣汝向朱门里出入,瓦宅里跳跃。更拟别买□皮,换却朽烂绳索,觅新鞍子以俻,求好龓头与着。准拟同受荣华,岂料中途疾作。呜呼,道路茫茫,赖汝相将;疲羸若此,行李交妨。肋底气脋脋,眼中泪汪汪;草虽嫩而不食,豆虽多而不尝。小童子凌晨报来,道汝昨夜身亡。汝虽殒薨,吾亦悲伤:数年南北,同受恓惶;觔疲力尽,冒雪冲霜。今则长辞木橙,永别麻缰。破龓头抛在墙边,任从风雨;鞔鞍子弃于槽下,更不形相。念汝畜类之中,实堪惊诃。生不逢时,来于我舍;在家时则小刨小刷,趂程时则连明至夜。胡不生于王武子之时,必爱能鸣;胡不生方汉灵帝之时,定将充驾;胡不如卫懿公之鹤,猷得乘轩;胡不如曹不兴之蝇,尚蒙图写。若比彼为龙被酰,为龟被刳,为虵受戮,为马遭屠;尚得卒于槽下,念汝必保微躯。《书》云:幤盖弗弃,为埋马也;幤帷弗弃,为埋狗也。《书》既不载埋驴途,乃付于屠者。
汝若来生作人,还来近我。若更为驴,莫驮醋大。出门则路即千里万里,程粮贱无十个五个;向屋檐下奇(寄)宿,破箩里盛锉;猛雪里虽行,深埿里虽过;爱把借人,更将撁磨;只解向汝背上吟诗,都不管汝膓中饥饿。
教汝托生之处,凡有数般:莫生官人家,轭驮入长安;莫生军将家,打球力虽摊;莫生陆脚家,终日受皮鞭;莫生和尚家,道汝罪弥天。愿汝生于田舍家,且得共男女一般看。
《毛诗序》选段
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典论·论文》选段
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
《诗品序》选段
若乃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诸诗者也。嘉会寄诗以亲,离群讬诗以怨。至于楚臣去境,汉妾辞宫。或骨横朔野,魂逐飞蓬。或负戈外戍,杀气雄边。塞客衣单,孀闺泪尽。或士有解佩出朝,一去忘返。女有扬蛾入宠,再盼倾国。凡斯种种,感荡心灵,非陈诗何以展其义?非长歌何以骋其情?故曰:“诗可以群,可以怨。”使穷贱易安,幽居靡闷,莫尚于诗矣。
《与元九书》 选段
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莫始乎言,莫切乎声,莫深乎义。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义。
《题画》画竹题记一则
江馆清秋,晨起看竹,烟光日影露气,皆浮动于疏枝密叶之间。胸中勃勃遂有画意。其实胸中之竹,并不是眼中之竹也。因而磨墨展纸,落笔倏作变相,手中之竹又不是胸中之竹也。总之,意在笔先者,定则也;趣在法外者,化机也。独画云乎哉!
《人间词话》三则
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
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恐为晏、欧诸公所不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