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莫哀于嗣宗,笑莫善于士龙。千秋哭笑推二公,我窃其技逃酒中。
酒中世界无纤尘,苍天为室地为茵。日月为煊烛,云霞为衣巾。
风伯吹我垢,雨师沐我身,昆崙玄圃栖我神。浑浑噩噩,厥境幽独,俯视人寰,可笑可哭。
佩锵锵,冠峨贩。筋骨束,性真磨。修饰边幅,顾影自豪。
拜跪俯仰,有如桔槔。黄标紫标,一心贪恋。狗苟蝇营,至死不变。
名利如钓,痴人入钓。察其情形,可发一笑!富家大贾,玉楼金屋。
婢仆厌文绣,犬马厌梁肉。谁怜饥寒人?枕藉死山谷。
厝大积薪,人谓不然。大声疾呼,反怒其颠。古风变改,世事危殆。
悲天而悯人,一哭动山海。一哭哭不已,一笑笑不止。
哭声与笑声,喧聒旁人耳。旁人耳聒旁人嗤,我聒旁人我不知。
曹腾又入酒中地,不使旁人知我哭笑意。
林朝崧(1875-1915),字俊堂,号痴仙,台湾彰化县雾峰乡人。林朝崧出身于武功之家,其父亲林利卿、族伯林文察、族兄林朝栋均是清朝同治、光绪年间颇有战功的将领。林朝崧作为栎社的发起人和首任理事,在台湾地方文学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被誉为“全台诗界泰斗”。► 868篇诗文
凡人陆行则劳,水行则逸。然游山者,往往多陆而少水。惟武夷两山夹溪,一小舟横曳而上,溪河湍激,助作声响。客或坐或卧,或偃仰,惟意所适,而奇景尽获,洵游山者之最也。
余宿武夷宫,下曼亭峰,登舟,语引路者曰:“此山有九曲名,倘过一曲,汝必告。”于是一曲而至玉女峰,三峰比肩,睾如也。二曲而至铁城障,长屏遮迣,翰音难登。三曲而至虹桥岩,穴中庋柱栱百千,横斜参差,不腐朽亦不倾落。四、五曲而至文公书院。六曲而至晒布崖,崖状斩绝,如用倚天剑截石为城,壁立戌削,势逸不可止。窃笑人逞势,天必夭阏之,惟山则纵其横行直刺,凌逼莽苍,而天不怒,何耶?七曲而至天游,山愈高,径愈仄,竹树愈密。一楼凭空起,众山在下,如张周官《王会图》,八荒蹲伏;又如禹铸九鼎,罔象、夔魈,轩豁呈形。是夕月大明,三更风起,万怪腾踔,如欲上楼。揭炼师能诗与谈,烛跋,旋即就眠。一夜魂营营然,犹与烟云往来。次早至小桃源、伏虎岩,是武夷之八曲也。闻九曲无甚奇胜,遂即自崖而返。
嘻!余学古文者也,以文论山:武夷无直笔,故曲;无平笔,故峭;无复笔,故新;无散笔,故遒紧。不必引灵仙荒渺之事。为山称说,而即其超隽之概,自在两戒外别竖一帜。余自念老且衰,势不能他有所住,得到此山,请叹观止。而目论者犹道余康强,劝作崆峒、峨眉想。则不知王公贵人,不过累拳石,浚盈亩池,尚不得朝夕游玩;而余以一匹夫,发种种矣,游遍东南山川,尚何不足于怀哉?援笔记之,自幸其游,亦以自止其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