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寄给身处宁古塔的吴汉槎,用这首词代替书信。康熙十五年(丙辰年)冬天,我寓居在京城的千佛寺,在冰雪之中写下了这篇作品。
季子近来是否平安?即便此刻能归来,一生经历的种种往事,又怎能忍心回首!路途遥远,谁能给你安慰?母亲年迈、家境贫寒、子女尚幼。往昔与朋友杯酒言欢的时光,如今竟都记不起来了。那些如魑魅般害人的伎俩你本该见惯了,却终究敌不过那些翻云覆雨的小人之手。你在冰天雪地的塞外,已与严寒周旋了太久。
不要让泪水把牛衣浸透,数一数天涯海角,能像你这般与家人骨肉相守的,又有几家能做到?比起那些命运多舛的红颜女子,你如今能与家人相伴,已是幸事。只是这极远的边
“季子平安否?” 写信时首先要问候对方安好,开篇这句恰是问安的语气。但用 “季子” 二字暗藏深意:既契合吴兆骞的姓氏,又能让人联想到他的才德,还点明了他是吴地人(另有一说,吴兆骞有两位兄长,“季子” 指其排行)。以吴季子比况吴兆骞,其人的才德本就令人敬佩,然而竟遭如此冤屈,更让人满怀同情。因此这五个字看似平常,实则有力地统领全篇。“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 这是以假设之语深切同情吴兆骞的悲惨遭遇。即便此刻能回到家乡,这段经历中的种种艰辛,又怎堪回想?何况如今尚未归来,仍在承受着这些不堪回首的苦楚。“行路悠悠谁慰藉,母老家贫子幼。” 这是从那些不堪回首的苦楚中,特意点出他流放关外
《金缕曲二首·其一》是以词代书之作,表达了作者对友人的深切关怀与自身的坚定信念。其上片痛快淋漓地为吴兆骞的痛苦倾诉,下片笔锋一转,变成多方安慰开脱,希望他不要被痛苦摧垮。全词情感真挚,语言优美,既表现出死生不渝的友情,又映射出对现实世界的深刻反思与批判,感人肺腑,催入泪下,具有极高的艺术感染力。
黄生允修借书。随园主人授以书,而告之曰:
书非借不能读也。子不闻藏书者乎?七略、四库,天子之书,然天子读书者有几?汗牛塞屋,富贵家之书,然富贵人读书者有几?其他祖父积,子孙弃者无论焉。非独书为然,天下物皆然。非夫人之物而强假焉,必虑人逼取,而惴惴焉摩玩之不已,曰:“今日存,明日去,吾不得而见之矣。”若业为吾所有,必高束焉,庋藏焉,曰“姑俟异日观”云尔。
余幼好书,家贫难致。有张氏藏书甚富。往借,不与,归而形诸梦。其切如是。故有所览辄省记。通籍后,俸去书来,落落大满,素蟫灰丝时蒙卷轴。然后叹借者之用心专,而少时之岁月为可惜也!
今黄生贫类予,其借书亦类予;惟予之公书与张氏之吝书若不相类。然则予固不幸而遇张乎,生固幸而遇予乎?知幸与不幸,则其读书也必专,而其归书也必速。
为一说,使与书俱。
孙奇逢,字启泰,号钟元,北直容城人也。少倜傥,好奇节,而内行笃修;负经世之略,常欲赫然著功烈,而不可强以仕。年十七,举万历二十八年顺天乡试。先是,高攀龙、顾宪成讲学东林,海内士大夫立名义者多附焉。及天启初,逆奄魏忠贤得政,叨秽者争出其门,而目东林诸君子为党。由是杨涟、左光斗、魏大中、周顺昌、缪昌期次第死厂狱,祸及亲党。而奇逢独与定兴鹿正、张果中倾身为之,诸公卒赖以归骨,世所传“范阳三烈士”也。
方是时,孙承宗以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经略蓟、辽,奇逢之友归安茅元仪及鹿正之子善继皆在幕府。奇逢密上书承宗,承宗以军事疏请入见。忠贤大惧,绕御床而泣,以严旨遏承宗于中途。而世以此益高奇逢之义。台垣及巡抚交荐屡征,不起,承宗欲疏请以职方起赞军事,使元仪先之,奇逢亦不应也。其后畿内盗贼数骇,容城危困,乃携家入易州五公山,门生亲故从而相保者数百家,奇逢为教条部署守御,而弦歌不辍。
入国朝,以国子祭酒征,有司敦趣,卒固辞。移居新安,既而渡河,止苏门百泉。水部郎马光裕奉以夏峰田庐,逆率子弟躬耕,四方来学,愿留者,亦授田使耕,所居遂成聚。
奇逢始与鹿善继讲学,以象山、阳明为宗,及晚年,乃更和通朱子之说。其治身务自刻砥,执亲之丧,率兄弟庐墓侧凡六年。人无贤愚,苟问学,必开以性之所近,使自力于庸行。其与人无町畦,虽武夫悍卒工商隶圉野夫牧竖,必以诚意接之,用此名在天下,而人无忌嫉者。方杨、左在难,众皆为奇逢危,而忠贤左右皆近畿人,夙重奇逢质行,无不阴为之地者。鼎革后,诸公必欲强起奇逢,平凉胡廷佐曰:“人各有志,彼自乐处隐就闲,何故必令与吾侪一辙乎?”居夏峰二十有五年,卒,年九十有二。
河南北学者,岁时奉祀百泉书院,而容城与刘因、杨继盛同祀,保定与孙文正承宗、鹿忠节善继并祀学宫,天下无知与不知,皆称曰夏峰先生。
赞曰:先兄百川闻之夏峰之学者,征君尝语人曰:“吾始自分与杨、左诸贤同命,及涉乱离,可以犯死者数矣,而终无恙,是以学贵知命而不惑也。”征君论学之书甚具,其质行,学者谱焉,兹故不论,而独著其荦荦大者。方高阳孙少师以军事相属,先生力辞不就,众皆惜之,而少师再用再黜,讫无成功,《易》所谓“介于石,不终日”者,其殆庶几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