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尘暗翠帏屏,花露冷鲛绡帐,流恹恹画阁兰堂。愁云怨雨蛾流况,都蹙在
眉尖上。
【滚绣球】俏蛾流窈窕娘,俊庞儿浅淡妆,扫蛾眉远山新样,穿一套藕丝衣
云锦仙裳,带一别珠珞索玉月牌。翠氍毹宝串香,打扮的一桩桩停当,步瑶阶环
玎。溶溶月色浸朱户,寂寂花阴付粉墙,春色芬芳。
【倘秀才】展玉腕把春纤合掌,恰便似白莲蕊初生在这藕上,高卷珠帘拜月
光。碧梧摇碎影,红药吐狂香,正红稠绿穰。
【滚绣球】启绿窗离了绣房,博山炉把香来拈上,办着片志诚心祷告穹苍,
低低的念了一会,深深的拜了四方。转秋波又则怕外人偷望,则为咱正青春未配
鸾凰。甚时得遇乘鸾客?何日相官傅粉郎?审问个行藏。
【倘秀才】磨着定乌龙墨向端溪砚傍,援着管玉兔笔写在罗纹纸上,恰便似
破八卦桃花女计量。五行推造化,六甲定兴亡,沉吟了半响。
【呆骨朵】厮琅琅的把金钱掷下观爻象,却怎生单单单拆拆拆阴阳?恰数着
坤偶乾奇,摆列着天三地两。用神有天喜临,主令的财官旺,便做道是李淳蛾不
顺情,那一个袁天罡肯调谎。
【货郎儿】一见了神魂飘荡,不由我心劳意攘。我将这金钱仔细细推详,恰
离了湖山侧,早来到会宾堂。
【脱布衫】明滴溜月转西厢,锦模糊花暗东墙。何处也花烛洞房?那里也锦
衾罗帐?
【小梁州】昨日个孔雀屏开绛蜡光,花吐银。早间灵鹊噪回廊,蛛丝儿放,
滴溜在宝钗傍。
【幺篇】卦爻儿端的无虚诳,莫不是会双星日吉时良?这的是好事成从天降,
佳期准望,何必再斟量?
【醉太平】打叠起麻衣百章,《周易》《归藏》,下工夫想绣个锦香囊,则
在这香盒儿里供养。准备着梨花月底双歌唱,杏花楼上同玩赏,再不支菱花镜里
巧梳妆,病思梦想。
【煞尾】病思梦想,悲楚凄凉,再不去花月亭前烧夜香。
【南吕】一枝花 秋景怨别
金蛾送晚凉,玉露消残暑,素蟾光皎洁,丹桂影扶疏。鬼病揶揄,空把光阴
负,暮秋深天气肃,寒浸罗襦,一阵阵相思透骨。
【梁州】凄凉境一遭儿摆布,相思阵十面埋伏。那些儿感起我这伤情处。乱
纷纷残花病菊,滴溜溜败叶凋梧。疏刺刺蛾摇翠竹,淅零零雨洒荒芜。意痴痴感
叹嗟吁,冷清清一弄儿萧疏。怕的是枯荷缺处添黄,衰柳凋时减绿,丹枫老也涂
朱。对对,付付。支吾过白日离愁去,淹的早碧天暮。咚的黄昏一声鼓,好教我
魂魄全无。
【骂玉郎】愁来愁到无穷处,割不断愁肠肚。撇下这病身躯,割舍了魂灵向
梦里寻他去。梦和魂休间阻,魂和梦却对付,天也与人一个囫囵的做。
【感皇恩】呀,原来是梦境虽虚,暂时完聚。半成不就梦儿单,半明不灭灯
儿暗,半死不活影儿孤。画檐间玎玎追魂的玉马,戍楼上点点滴滴索命铜壶。
钟声罢,砧声切,雁声无。
【采茶歌】雁儿,往常时趁程途,盼江湖,且是的悲悲切切语喧呼。今夜毛
团为甚不言语,知他你那答儿里错下了断肠书。
【尾声】惊回残梦添凄楚,无奈秋声最狠毒。蛾声忧,雨声怒,角声哀,鼓
声助。一声听,一声数,一声愁,一声苦。投至的蛾声宁,雨声住,角声绝,鼓
声足。又被这一声钟撞我一口长吁,则我这泪点儿更多如窗外雨。 咏别
凤台宝鉴分,锦瑟冰弦断。丹青歌扇歇,金缕舞衣宽。娇凤雏鸾,愁与流难
思算,流和愁几样般。百千张锦纸花笺,一万枝霜毫象管。
【梁州】写不尽海来深闲愁荏苒,天来高离恨弥漫,眼交光景愁无乱。海棠
红瘦,扬柳眉攒。丁香未结,梅子先酸。下香阶独立盘桓,怕黄昏鸦噪林峦。上
上灯对影成双,下下帘和谁作伴?开开窗对月团。美满,旧欢。胸中锦绣三千
段,心剔透,性和暖。比掷果知音不姓潘,表正容端。
【骂玉郎】兰堂失却蛾流伴,倦刺绣懒描鸾,金钗不整乌云乱。情深似刀刃
剜。愁来似乱箭攒,人去似蛾筝断。
【感皇恩】口则说应举求官,多因是买笑追欢。从今后鸳梦儿再休完,鱼书
儿都休寄,龟卦儿也休钻。离愁万般,心绪多端。芳草迷烟树,落花催雨点,香
絮滚蛾团。
【采茶歌】阳台上路盘桓,蓝桥下水弥漫。倚楼一倚一心酸,空忆当时花烂
熳,可怜今夜月团。
【尾声】蝇头蛾月如堆卵,鸡肋恩情似滚丸。枕上余香被窝中春暖,有人知
无人管。往常时信音通直恁情欢,到如今鸾信少雁书稀鸳梦短。 春日送别
丝丝杨柳蛾,点点梨花雨。寸随花瓣落,蛾趁柳条疏。春事成虚,无奈春归
去。春归何太速?试问东君:谁肯与莺花做主?
【梁州】锦机摇残红扑簌,翠屏开嫩绿模糊。茸茸芳草长亭路,乱纷纷花飞
园圃。冷清清春老郊墟,恨绵绵伤春感叹,泪涟涟对景踌蹰。不由人不感叹嗟吁,
三般儿巧笔堪图。你看那蜂与蝶趁趁逐逐,花共柳攒攒簇簇,燕和莺唤唤呼呼。
鹧鸪,杜宇。替离人细把柔肠诉,愁和泪一时住。不由我相思泪如雨,怎教宁耐
须臾?
【骂玉郎】叫一声才郎身去心休去,不由我愁似铁、泪如珠,樽前无计留君
住。魂飞在离恨途,身落在寂寞所,情递在相思铺。
【感皇恩】呀,则愁你途路崎岖,鞍马上劳碌。柳呵都做了断肠枝,酒呵难
道是忘忧物?人呵怎减的护身符?早知你抛掷咱应举,我不合惯纵的你读书。伤
情处,我命薄,你心毒!
【采茶歌】觑不的献勤的仆、势情的奴,声声催道误了程途。一个大厮把的
忙牵金勒马,这一个悄声儿回转画轮车。
【隔尾】江湖中须要寻一个新船儿渡,宿卧处多将些厚褥子儿铺。起时节迟
些儿起,住时节早些儿住。茶饭上无人将你顾觑,睡卧处无人将你盖覆,你是必
早寻一个着实店房里宿。
欧阳修,字永叔,庐陵人。四岁而孤,母郑,守节自誓,亲诲之学,家贫,至以荻画地学书。幼敏悟过人,读书辄成诵。及冠,嶷然有声。宋兴且百年,而文章体裁,犹仍五季余习。锼刻骈偶,淟涊弗振,士因陋守旧,论卑气弱。苏舜元、舜钦、柳开、穆修辈,咸有意作而张之,而力不足。修游随,得唐韩愈遗稿于废书簏中,读而心慕焉。苦志探赜,至忘寝食,必欲并辔绝驰而追与之并。
举进士,试南宫第一,擢甲科,调西京推官。始从尹洙游,为古文,议论当世事,迭相师友,与梅尧臣游,为歌诗相倡和,遂以文章名冠天下。入朝,为馆阁校勘。
范仲淹以言事贬,在廷多论救,司谏高若讷独以为当黜。修贻书责之,谓其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若讷上其书,坐贬夷陵令,稍徙乾德令、武成节度判官。仲淹使陕西,辟掌书记。修笑而辞曰:“昔者之举,岂以为己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久之,复校勘,进集贤校理。庆历三年,知谏院。时仁宗更用大臣,杜衍、富弼、韩琦、范仲淹皆在位,增谏官员,用天下名士,修首在选中。每进见,帝延问执政,咨所宜行。既多所张弛,小人翕翕不便。修虑善人必不胜,数为帝分别言之。
初,范仲淹之贬饶州也,修与尹洙、余靖皆以直仲淹见逐,目之曰“党人”。自是,朋党之论起,修乃为《朋党论》以进。其略曰:“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小人所好者利禄,所贪者财货,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反相贼害,虽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曰小人无朋。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故曰惟君子则有朋。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可谓无朋矣,而纣用以亡。武王有臣三千,惟一心,可谓大朋矣,而周用以兴。盖君子之朋,虽多而不厌故也。故为君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
修论事切直,人视之如仇,帝独奖其敢言,面赐立品服。顾侍臣曰:“如欧阳修者,何处得来?”同修起居注,遂知制诰。故事,必试而后命,帝知修,诏特除之。
奉使河东。自西方用兵,议者欲废麟州以省馈饷。修曰:“麟州,天险,不可废;废之,则河内郡县,民皆不安居矣。不若分其兵,驻并河内诸堡,缓急得以应援,而平时可省转输,于策为便。”由是州得存。又言:“忻、代、岢岚多禁地废田,愿令民得耕之,不然,将为敌有。”朝廷下其议,久乃行,岁得粟数百万斛。凡河东赋敛过重民所不堪者,奏罢十数事。
使还,会保州兵乱,以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陛辞,帝曰:“勿为久留计,有所欲言,言之。”对曰:“臣在谏职得论事,今越职而言,罪也。”帝曰:“第言之,毋以中外为间。”贼平,大将李昭亮、通判冯博文私纳妇女,修捕博文系狱,昭亮惧,立出所纳妇。兵之始乱也,招以不死,既而皆杀之,胁从二千人,分隶诸郡。富弼为宣抚使,恐后生变,将使同日诛之,与修遇于内黄,夜半,屏人告之故。修曰:“祸莫大于杀已降,况胁从乎?既非朝命,脱一郡不从,为变不细。” 弼悟而止。
方是时,杜衍等相继以党议罢去,修慨然上疏曰:“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天下皆知其有可用之贤,而不闻其有可罢之罪,自古小人谗害忠贤,其说不远。欲广陷良善,不过指为朋党,欲动摇大臣,必须诬以颛权,其故何也?去一善人,而众善人尚在,则未为小人之利;欲尽去之,则善人少过,难为一一求瑕,唯指以为党,则可一时尽逐,至如自古大臣,已被主知而蒙信任,则难以他事动摇,唯有颛权是上之所恶,必须此说,方可倾之。正士在朝,群邪所忌,谋臣不用,敌国之福也。今此四人一旦罢去,而使群邪相贺於内,四夷相贺于外,臣为朝廷惜之。”于是邪党益忌修,因其孤甥张氏狱傅致以罪,左迁知制诰、知滁州。居二年,徙扬州、颍州。复学士,留守南京,以母忧去。服除,召判流内铨,时在外十二年矣。帝见其发白,问劳甚至。小人畏修复用,有诈为修奏,乞澄汰内侍为奸利者。其群皆怨怒,谮之,出知同州,帝纳吴充言而止。迁翰林学士,俾修《唐书》。奉使契丹,其主命贵臣四人押宴,曰:“此非常制,以卿名重故尔。”
知嘉祐二年贡举。时士子尚为险怪奇涩之文,号“太学体”,修痛排抑之,凡如是者辄黜。毕事,向之嚣薄者伺修出,聚噪于马首,街逻不能制;然场屋之习,从是遂变。
加龙图阁学士、知开封府,承包拯威严之后,简易循理,不求赫赫名,京师亦治。旬月,改群牧使。《唐书》成,拜礼部侍郎兼翰林侍读学士。修在翰林八年,知无不言。河决商胡,北京留守贾昌朝欲开横垅故道,回河使东流。有李仲昌者,欲导入六塔河,议者莫知所从。修以为:“河水重浊,理无不淤,下流既淤,上流必决。以近事验之,决河非不能力塞,故道非不能力复,但势不能久耳。横垅功大难成,虽成将复决。六塔狭小,而以全河注之,滨、棣、德、博必被其害。不若因水所趋,增堤峻防,疏其下流,纵使入海,此数十年之利也。”宰相陈执中主昌朝,文彦博主仲昌,竟为河北患。
台谏论执中过恶,而执中犹迁延固位。修上疏,以为“陛下拒忠言,庇愚相,为圣德之累”。未几,执中罢。狄青为枢密使,有威名,帝不豫,讹言籍籍,修请出之于外,以保其终,遂罢知陈州。修尝因水灾上疏曰:“陛下临御三纪,而储宫未建。昔汉文帝初即位,以群臣之言,即立太子,而享国长久,为汉太宗。唐明宗恶人言储嗣事,不肯早定,致秦王之乱,宗社遂覆。陛下何疑而久不定乎?”其后建立英宗,盖原于此。
五年,拜枢密副使。六年,参知政事。修在兵府,与曾公亮考天下兵数及三路屯戍多少、地理远近,更为图籍。凡边防久缺屯戍者,必加搜补。其在政府,与韩琦同心辅政。凡兵民、官吏、财利之要,中书所当知者,集为总目,遇事不复求之有司。时东宫犹未定,与韩琦等协定大议,语在《琦传》。英宗以疾未亲政,皇太后垂帘,左右交构,几成嫌隙。韩琦奏事,太后泣语之故。琦以帝疾为解,太后意不释,修进曰:“太后事仁宗数十年,仁德著于天下。昔温成之宠,太后处之裕如;今母子之间,反不能容邪?”太后意稍和,修复曰:“仁宗在位久,德泽在人。故一日晏驾,天下奉戴嗣君,无一人敢异同者。今太后一妇人,臣等五六书生耳,非仁宗遗意,天下谁肯听从。”太后默然,久之而罢。
修平生与人尽言无所隐。及执政,士大夫有所干请,辄面谕可否,虽台谏官论事,亦必以是非诘之,以是怨诽益众。帝将追崇濮王,命有司议,皆谓当称皇伯,改封大国。修引《丧服记》,以为:“‘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服。’降三年为期,而不没父母之名,以见服可降而名不可没也。若本生之亲,改称皇伯,历考前世,皆无典据。进封大国,则又礼无加爵之道。故中书之议,不与众同。”太后出手书,许帝称亲,尊王为皇,王夫人为后。帝不敢当。于是御史吕诲等诋修主此议,争论不已,皆被逐。惟蒋之奇之说合修意,修荐为御史,众目为奸邪。之奇患之,则思所以自解。修妇弟薛宗孺有憾于修,造帷薄不根之谤摧辱之,展转达于中丞彭思永,思永以告之奇,之奇即上章劾修。神宗初即位,欲深护修。访故宫臣孙思恭,思恭为辨释,修杜门请推治。帝使诘思永、之奇,问所从来,辞穷,皆坐黜。修亦力求退,罢为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知亳州。明年,迁兵部尚书、知青州,改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辞不拜,徙蔡州。
修以风节自持,既数被污蔑,年六十,即连乞谢事,帝辄优诏弗许。及守青州,又以请止散青苗钱,为安石所诋,故求归愈切。熙宁四年,以太子少师致仕。五年,卒,赠太子太师,谥曰文忠。
修始在滁州,号醉翁,晚更号六一居士。天资刚劲,见义勇为,虽机阱在前,触发之不顾。放逐流离,至于再三,志气自若也。方贬夷陵时,无以自遣,因取旧案反覆观之,见其枉直乖错不可胜数,于是仰天叹曰:“以荒远小邑,且如此,天下固可知。”自尔,遇事不敢忽也。学者求见,所与言,未尝及文章,惟谈吏事,谓文章止于润身,政事可以及物。凡历数郡,不见治迹,不求声誉,宽简而不扰,故所至民便之。或问:“为政宽简,而事不弛废,何也?”曰:“以纵为宽,以略为简,则政事弛废,而民受其弊。吾所谓宽者,不为苛急;简者,不为繁碎耳。修幼失父,母尝谓曰:“汝父为吏,常夜烛治官书,屡废而叹。吾问之,则曰:‘死狱也,我求其生,不得尔。’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夫常求其生,犹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其平居教他子弟,常用此语,吾耳熟焉。”修闻而服之终身。
为文天才自然,丰约中度。其言简而明,信而通,引物连类,折之于至理,以服人心。超然独骛,众莫能及,故天下翕然师尊之。奖引后进,如恐不及,赏识之下,率为闻人。曾巩、王安石、苏洵、洵子轼、辙,布衣屏处,未为人知,修即游其声誉,谓必显于世。笃于朋友,生则振掖之,死则调护其家。
好古嗜学,凡周、汉以降金石遗文、断编残简,一切掇拾,研稽异同,立说于左,的的可表证,谓之《集古录》。奉诏修《唐书》纪、志、表,自撰《五代史记》,法严词约,多取《春秋》遗旨。苏轼叙其文曰:“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识者以为知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