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银河接凤城,迢迢怅望不胜情。生作仙灵偏独宿,天公何苦累双星。
为天耕织辛勤绝,一年一夕还呜咽。谁言天上暂生离,胜似人间长死别。
人间死别又吞声,泪逐银河地下倾。荷鼓有妃仍命薄,匏瓜无匹肯心平。
相隔盈盈才一水,何如泉路数千里。紫圭烟化绿珠沉,再见容华终已矣。
清浅河精本易乾,何须乌鹊日盘桓。填河肯用支机石,会见桥飞胜羽翰。
将牛更饮银河尽,天罪多情应不忍。本是牵牛贵莫当,化为沐犊穷堪悯。
玉手回旋作七襄,长空日夕锦霞张。难将绮绣偿天债,皇穹何不重文章。
浣纱水冷谁知汝,胍胍灵仇不得语。龙镳不解逐浮槎,逃向人边依海渚。
双精曾降黄姑地,金篦划河阻天使。河名百沸至今传,牛女有祠人尽祀。
窃药嫦娥路不迷,蟾兔宫中容叛妻。不闻天帝罪奔月,天仙偏遣守空闺。
香华既有芳祠在,七夕不须针缕待。丈夫况作馆甥来,帝子应教须女代。
女儿乞巧且逡巡,巧得蟢丝祗误人。宝家枉自回文妙,卢女虚传飞盖神。
指间织锦称机绝,岂是星光长照身。缣素不劳分丈尺,旧人争得白头新。
自古才贤罕嘉耦,生逢寡宿难消受。安仁悼俪为姿研,诸葛求婚须貌丑。
而今倘欲娶姬姜,先乞双星与年寿。
子问居长洲之甫里,余女弟婿也。余时过之,泛舟吴淞江,游白莲寺,憩安隐堂,想天随先生之高风,相与慨然太息。而子问必挟《史记》以行。余少好是书,以为自班孟坚已不能尽知之矣。独子问以余言为然。间岁不见,见必问《史记》,语不及他也。会其堂毁,新作精舍,名曰花史馆。盖植四时花木于庭,而庋《史记》于室,日讽诵其中,谓人生如是足矣,当无营于世也。
夫四时之花木,在于天地运转、古今代谢之中,其渐积岂有异哉!人于天地间,独患其不能在事之外,而不知止耳。静而处其外,视天地间万事,如庭中之花,开谢于吾前而已矣。自黄帝迄于太初,上下二千余年,吾静而观之,岂不犹四时之花也哉!吾与子问所共者,百年而已。百年之内,视二千余年,不啻一瞬。而以其身为己有,营营而不知止,又安能观世如《史》、观《史》如花也哉!余与子问言及此,抑亦进于史矣。遂书之以为记。
李疑者,居通济门外,闾巷子第执业造其家,得粟以自给。故贫甚,然独好周人急。金华范景淳吏吏部,得疾,无他子弟。人殆之,弗舍。杖踵疑门,告曰:“我不幸被疾矣,人莫舍我。闻君义甚高,能假我一榻乎?”疑许诺,延就坐,迅除明爽室,具床褥炉灶,使寝息其中。征医视脉,躬为煮糜炼药。旦暮置其手,问所苦,如侍亲戚。既而疾滋甚,不能起,溲屎污衾席,臭秽不可近。疑日为刮摩浣涤,不少见颜面。景淳流涕曰:“我累君矣。恐不复生,无以报厚德,囊有黄白金四十余两,在故逆旅邸,原自取之。”疑曰:“患难相恤,人理宜尔,何以报为?”景淳曰:“君脱不取,我死,恐为他人得,何益乎?”疑遂求其里人偕往,携而归。面发囊,籍其数而封识之。数日景淳竟死,疑出私财买棺,殡于城南聚宝山。举所封囊,寄其里人家。书召其二子至。及二子至,取囊按籍而还之。二子以半馈,却弗受,反赆以货,遣归。
平阳耿子廉械逮至京师,其妻孕将育,众拒门不内。金陵俗,妇孕将产者为不祥,逆旅多不舍。妻卧草中以号。疑问故,归谓妇曰:“人孰无缓急,安能以室庐自随哉!且人命至重,倘育而为风露所感,则母子俱死,吾宁舎之而受祸,何忍死其母子乎?”俾妇邀以归产一男。疑命妇事之,如疑事景淳。逾月始辞支去,不取其报。
人用是多疑,名士大夫咸喜与疑交。宋学士曰:“吾与疑往来,识其为人。疑姁姁愿士,非有奇伟壮烈之姿也。而其所为事,乃有古义勇风。是岂可以貌决人材智哉?语曰:举世混浊,清士乃见。吾伤流俗之嗜利也,传其事以劝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