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雒山人羽为衣,腰悬宝剑光陆离。超然乘天㳺,旷荡八极随飙驰。
俯视嵩高三十六,一一秀出紫金翠羽之华芝。中有少室八百六十丈,颠倒元气涵晨霏。
毵毵绿毛仙,濯足清泠渊。见人不肯折腰拜,手掷绿黍散作天花旋。
天花旋,舞连娟,玉女从东来,头戴云翘足跰𨇤。
试持秋帛捣寒石,中夜灵响凄紧如霜弦。不知龙穴有石髓,太乙月鼎将同煎。
劳生任飘忽,谁复相留连。天鸡一鸣天下白,齐州九点凝青烟。
朝㪺瀍涧之灵泉,夕漱伊洛之寒川。虽知城郭尚依旧,华表鹤泪应千年。
大江东流浴龙虎,丹光掩月夜吞吐。故乡何处久不归,人间一笑成今古。
三素云高不可攀,仰见群仙出没于其间。勿使明镜凋朱颜,顾我魁礧徒,无由扣琼关。
我不能鼻息吹虹霓,顿挫万物归新题。我不能白昼兀坐惜居诸,时翻枯竹除白鱼。
但得三寸舌,赤如莲花净于雪。高谈蕊珠经,旦夕声不绝。
声不绝,造玄徽,芙蓉峰前金虎要人骑。山人当相求,飞飞腾太微,共持瑶华玉管凌云吹。
郑子玄者,丘长孺父子之文会友也。文虽不如其父子,而质实有耻,不肯讲学,亦可喜,故喜之。盖彼全不曾亲见颜、曾、思、孟,又不曾亲见周、程、张、朱,但见今之讲周、程、张、朱者,以为周、程、张、朱实实如是尔也,故耻而不肯讲。不讲虽是过,然使学者耻而不讲,以为周、程、张、朱卒如是而止,则今之讲周、程、张、朱者可诛也。彼以为周、程、张、朱者皆口谈道德而心存高官,志在巨富;既已得高官巨富矣,仍讲道德,说仁义自若也;又从而哓哓然语人曰:“我欲厉俗而风世。”彼谓败俗伤世者,莫甚于讲周、程、张、朱者也,是以益不信。不信故不讲。然则不讲亦未为过矣。
黄生过此,闻其自京师往长芦抽丰,复跟长芦长官别赴新任。至九江,遇一显者,乃舍旧从新,随转而北,冲风冒寒,不顾年老生死。既到麻城,见我言曰:“我欲游嵩少,彼显者亦欲游嵩少,拉我同行,是以至此。然显者俟我于城中,势不能一宿。回日当复道此,道此则多聚三五日而别,兹卒卒诚难割舍云。”其言如此,其情何如?我揣其中实为林汝宁好一口食难割舍耳。然林汝宁向者三任,彼无一任不往,往必满载而归,兹尚未厌足,如饿狗思想隔日屎,乃敢欺我以为游嵩少。夫以游嵩少藏林汝宁之抽丰来嗛我;又恐林汝宁之疑其为再寻己也,复以舍不得李卓老,当再来访李卓老,以嗛林汝宁:名利两得,身行俱全。我与林汝宁几皆在其术中而不悟矣;可不谓巧乎!今之道学,何以异此!
由此观之,今之所谓圣人者,其与今之所谓山人者一也,特有幸不幸之异耳。幸而能诗,则自称曰山人;不幸而不能诗,则辞却山人而以圣人名。幸而能讲良知,则自称曰圣人;不幸而不能讲良知,则谢却圣人而以山人称。展转反复,以欺世获利。名为山人而心同商贾,口谈道德而志在穿窬。夫名山人而心商贾,既已可鄙矣,乃反掩抽丰而显嵩少,谓人可得而欺焉,尤可鄙也!今之讲道德性命者,皆游嵩少者也;今之患得患失,志于高官重禄,好田宅,美风水,以为子孙荫者,皆其托名于林汝宁,以为舍不得李卓老者也。然则郑子玄之不肯讲学,信乎其不足怪矣。
且商贾亦何可鄙之有?挟数万之赀,经风涛之险,受辱于关吏,忍诟于市易,辛勤万状,所挟者重,所得者末。然必交结于卿大夫之门,然后可以收其利而远其害,安能傲然而坐于公卿大夫之上哉!今山人者,名之为商贾,则其实不持一文;称之为山人,则非公卿之门不履,故可贱耳。虽然,我宁无有是乎?然安知我无商贾之行之心,而释迦其衣以欺世而盗名也耶?有则幸为我加诛,我不护痛也。虽然,若其患得而又患失,买田宅,求风水等事,决知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