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家大布衣,岁部粮万石。时至台后期,廷对矢报国。
观政入银台,文牍祛委积。三迁冬官长,役休按名籍。
是时大营建,更番藉休息。龙州师问罪,地界安南逼。
往谕王拜命,私觌谢香帛。献漓越裳朝,舞干有苗格。
兴安治灵渠,三十六闸勒。南北导湘漓,渼潭毒龙匿。
焚镌象鼻峰,漕舟渡枕席。水锁旡支祈,山留巨灵蹠。
疏监广东西,引定四府额。挹注税半之,宿弊一朝革。
遇事敢风生,扰驿骤纠劾。称旨掌南台,风纪百僚饬。
冤狱数平反,祥刑垂典则。朝阳闻凤鸣,秋肃亦鹰击。
高皇性猜忌,喜怒生不测。功臣罕得全,恩眷独殊特。
病则遣医来,大篮抬酒食。行盖隔瘴疠,崇礼有赐宅。
厚福呼佳儿,网开释罗织。引年许退闲,顾问备朝夕。
靖难继求旧,大不耐官职。安抚乃空衔,驱休行至泽。
周览晋云山,题诗满屋壁。九重以疾闻,囊金台处觅。
何哉致身录,伪造词抵饰。帝已火宫中,城围地道塞。
安得西南游,而有从亡客。褚渊宁独生,居然夏侯色。
仗节隐其名,谨免十族赤。后世旌遗忠,肸蚃慰魂魄。
史笔乃阙疑,家秉述祖德。
芋老人者,慈水祝渡人也。子佣出,独与妪居渡口。一日,有书生避雨檐下,衣湿袖单,影乃益瘦。老人延入坐,知从郡城就童子试归。老人略知书,与语久,命妪煮芋以进。尽一器,再进,腹为之饱。笑曰:“他日不忘老人芋也。”雨止,别去。
后十余年,书生用甲第为相国,偶命厨者进芋,辍箸叹曰:“何向者祝渡老人之芋之香而甘也!”使人访其夫妇,载以来。丞、尉闻之,谓老人与相国有旧,邀见讲钧礼,子不佣矣。
至京,相国慰劳曰:“不忘老人芋,今乃烦尔妪一煮芋也。”已而,妪煮芋进,相国亦辍箸曰:“何向者之香而甘也!”老人前曰:“犹是芋也,而向之香且甘者,非调和之有异,时、位之移人也。相公昔自郡城走数十里,困于雨,不择食矣。今者堂有炼珍,朝分尚食,张筵列鼎,尚何芋是甘乎?老人犹喜相国之止于芋也。老人老矣,所闻实多:村南有夫妇守贫穷者,织纺井臼,佐读勤苦,幸获名成,遂宠妾媵,弃其妇,至郁郁而死,是芋视乃妇也。城东有甲乙同学者,一砚、一灯、一窗、一榻,晨起不辨衣履,乙先得举,登仕路,闻甲落魄,笑不顾,交以绝:是芋视乃友也。更闻谁氏子,读书时,顾他日得志,廉干如古人某,忠孝如古人某,及为吏,以污贿不饬罢,是芋视乃学也。是犹可言也;老人邻有西塾,闻其师为弟子说前代事,有将、相,有卿、尹,有刺史,守、令,或绾黄纡紫,或揽辔褰帷,一旦事变中起,衅孽外乘,辄屈膝叩首迎款,惟恐或后,竟以宗庙、社稷、身名、君宠,无不同于芋焉。然则世之以今日而忘其昔日,岂独一箸间哉!”
老人语未毕,相国遽惊谢曰:“老人知道者!”厚资而谴之。于是,芋老人之名大著。
赞曰:“老人能于倾盖不意作缘相国,奇已!不知相国何似,能不愧老人之言否?然就其不忘一芋,固已贤夫并老人而芋视之者。特怪老人虽知书,又何长于言至是,岂果知道者欤?或传闻之过实耶?嗟夫!天下有缙绅士大夫所不能言,而野老鄙夫能言之者,往往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