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年中中国史,咄咄怪事宁有此?与君不见一年耳,去年此时事方始。
谓之曰战仍互市,曰和而既攻其使。同一国民民教异,昨日义民今日匪。
同一国臣南北异,或而矫旨或抗旨。惟俄、德、法、英、日、美,其军更联意、奥、比。
以其枪炮御弓矢,民间尚自传胜仗,岂料神兵竟难恃!
守城何人无张、许,收京何人无郭、李。此时中国论人才,但得秦桧亦可喜。
拒割地议反赖商,定保皇罪乃杀士。纷纷构党互生死,言新言旧徒为尔。
西来日月犹双悬,北去山河枉万里。仪鸾殿卓诸国旂,博物院陈历朝玺。
留都扈跸方争功,迁都返跸相謷訾。伺人怒喜为怒喜,不知国雠况国耻。
素衣豆粥哀痛诏,可惜人心呼不起。嗟哉臣民四万万,谁竟一心奉天子。
晏坐东南望西北,九庙尚在烟尘里。韩江东走大海水,江头一老哀未已。
昨寄我诗泪满纸,止一年耳事且然,眼中况复流年驶?
安得同作上界仙,下视群雄如蝼蚁。任他争战数千年,洞中一局棋未已。
泰山之阳,汶水西流;其阴,济水东流。阳谷皆入汶,阴谷皆入济。当其南北分者,古长城也。最高日观峰,在长城南十五里。
余以乾隆三十九年十二月,自京师乘风雪,历齐河、长清,穿泰山西北谷,越长城之限,至于泰安。是月丁未,与知府朱孝纯子颍由南麓登。四十五里,道皆砌石为磴,其级七千有余。泰山正南面有三谷。中谷绕泰安城下,郦道元所谓环水也。余始循以入,道少半,越中岭,复循西谷,遂至其巅。古时登山,循东谷入,道有天门。东谷者,古谓之天门溪水,余所不至也。今所经中岭及山巅,崖限当道者,世皆谓之天门云。道中迷雾冰滑,磴几不可登。及既上,苍山负雪,明烛天南。望晚日照城郭,汶水、徂徕如画,而半山居雾若带然。
戊申晦,五鼓,与子颍坐日观亭,待日出。大风扬积雪击面。亭东自足下皆云漫。稍见云中白若樗蒱数十立者,山也。极天云一线异色,须臾成五采。日上,正赤如丹,下有红光动摇承之。或曰,此东海也。回视日观以西峰,或得日或否,绛皓驳色,而皆若偻。
亭西有岱祠,又有碧霞元君祠。皇帝行宫在碧霞元君祠东。是日观道中石刻,自唐显庆以来,其远古刻尽漫失。僻不当道者,皆不及往。
山多石,少土。石苍黑色,多平方,少圜。少杂树,多松,生石罅,皆平顶。冰雪,无瀑水,无鸟兽音迹。至日观数里内无树,而雪与人膝齐。
桐城姚鼐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