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亥仲秋,望前一日入雁山,越二日而反。古迹多榛芜关不可登探,而山容壁色,则前此目见者所未有也。鲍甥孔巡曰:“盍记之?”余曰:“兹山不可记也。永、柳诸山,乃荒陬中一邱一壑,子厚谪居,幽寻以送日月,故曲尽其形容。若兹山,则浙东西山海所蟠结,幽奇险峭,殊形诡状者,实大且多,欲雕绘而求其肖似,则山容壁色乃号为名山者之所同,无以别其为兹山之岩壑也。”
而余之独得于兹山者,则有二焉。前此所见,如皖桐之浮山、金陵之摄山、临安之飞来峰,其崖洞非不秀美也,而愚僧多凿为仙佛之貌相,俗士自镌名字及其诗辞,如疮痏蹷然而入人目。而兹山独完其太古之容色以至于今,盖壁立千仞,不可攀援,又所处僻远,富贵有力者无因而至,即至亦不能久留,构架鸠工以自标揭,所以终不辱于愚僧俗士之剥凿也。又凡山川之明媚者,能使游者欣然而乐,而兹山岩深壁削,仰而观俯而视者,严恭静正之心,不觉其自动,盖至此则万感绝,百虑冥,而吾之本心乃与天地之精神一相接焉。察于此二者,则修士守身涉世之学,圣贤成己成物之道,俱可得而见矣。
译文
癸亥年中秋节前一日,去游雁荡山,游玩了两天才回来。山中的古迹大多已荒芜,被丛生的草木掩盖不能探寻访游了。而雁荡山的山峰姿态、峭壁风光与我从前去过的地方完全不同。我的外甥鲍孔巡说:“何不写篇游记?。”我答道:“此山不可记啊。永州、柳州的山,不过是荒芜地方的小山沟,柳宗元贬官居永、柳,以寻幽探胜来打发日子,所以才用尽篇章辞藻来形容它的样子。而雁荡山则盘曲在浙江东南海隅,幽深奇峻,峭拔险怪,奇形怪状的山峰,不仅高而且多。如定要以词句来形容雁荡,则只能将雁荡风光形容得与其他名山相类,而不能将它的独特之处显现出来。”
而我以为雁荡的独有之处有两点。以前所见过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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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篇独具特色的游记。文章标题为《游雁荡记》,开篇却言:“兹山不可记也”。随后,作者把雁荡山和柳宗元笔下的永州、柳州诸山加以对比来阐述:永州、柳州的群山原本处于人迹罕至的荒僻偏远之处,柳宗元先被贬至永州,后又调任柳州,他探寻幽静之地、寻觅优美景致,将情感寄托于山水之间,用文字描绘出来,委婉地加以形容,以此抒发自己的孤愤之情。永州、柳州的那些山也因柳宗元的游记而声名远扬。而雁荡山 “幽奇险峭,殊形诡状”,若想细致描绘并力求相似,很容易和 “号为名山者之所同”,难以写出雁荡山的独特之处,所以 “不可记”。
到了第二段,作者笔锋转变,另寻思路,“而余之独得于兹山者,则有二
昆山徐健庵先生,筑楼于所居之后,凡七楹。间命工斫木为橱,贮书若干万卷,区为经史子集四种。经则传注义疏之书附焉,史则日录、家乘、山经、野史之书附焉,子则附以卜筮、医药之书,集则附以乐府、诗余之书。凡为橱者七十有二,部居类汇,各以其次,素标缃帙,启钥灿然。于是先生召诸子登斯楼而诏之曰:“吾何以传女曹哉?吾徐先世,故以清白起家,吾耳目濡染旧矣。盖尝慨夫为人之父祖者,每欲传其土田货财,而子孙未必能世富也;欲传其金玉珍玩、鼎彝尊斝之物,而又未必能世宝也;欲传其园池台榭、舞歌舆马之具,而又未必能世享其娱乐也。吾方以此为鉴,然则吾何以传女曹哉?”因指书而欣然笑曰:“所传者惟是矣!”遂名其楼为“传是”,而问记于琬。琬衰病不及为,则先生屡书督之,最后复于先生曰:
“甚矣,书之多厄也!由汉氏以来,人主往往重官赏以购之,其下名公贵卿,又往往厚金帛以易之;或亲操翰墨,及分命笔吏以缮录之。然且裒聚未几,而辄至于散佚,以是知藏书之难也。琬顾谓藏之之难不若守之之难,守之之难不若读之之难,尤不若躬体而心得之之难。是故藏而勿守,犹勿藏也;守而弗读,犹勿守也。夫既已读之矣,而或口与躬违,心与迹忤,采其华而忘其实,是则呻占记诵之学所为哗众而窃名者也,与弗读奚以异哉?”
“古之善读书者,始乎博,终乎约。博之而非夸多斗靡也,约之而非保残安陋也。善读书者,根柢于性命而究极于事功,沿流以溯源,无不探也;明体以适用,无不达也。尊所闻,行所知,非善读书者而能如是乎?”
“今健庵先生既出其所得于书者,上为天子之所器重,次为中朝士大夫之所矜式,藉是以润色大业,对扬休命,有余矣。而又推之以训敕其子姓,俾后先跻巍科、取膴仕,翕然有名于当世,琬然后喟焉太息,以为读书之益弘矣哉!循是道也,虽传诸子孙世世,何不可之有?”
“若琬则无以与于此矣。居平质驽才下,患于有书而不能读。延及暮年,则又跧伏穷山僻壤之中,耳目固陋,旧学消亡,盖本不足以记斯楼。不得已勉承先生之命,姑为一言复之,先生亦恕其老悖否耶?”